第一百零三章 常家村血战
死了四个人，丢了四条枪，这让孙美瑶勃然大怒。
他统帅着新编十一旅，名头听起来不小，但这只是个虚名。一个旅，按照后世的人数来说，应该在六七千人左右，这就是很大的一股势力了。
可是孙美瑶这个旅长，手下满打满算不到七百人。当时北洋政府招安他的时候，是以枪来算人头的。有枪，就招安，没枪，就滚蛋。
他只有六七百条枪，所以也就只有这么点人穿了北洋的军服。
现在一下死了四个，尤其是丢了四条长枪，这让孙美瑶怎么能不暴怒。
如今是标准的乱世，有枪才能当草头王。只要有枪，不愁拉不到人。
他现在是米脂的土皇帝，要是想拉人充数，随时可以拉。但是拉来人没用啊，难道让他们扛着扁担吗？得有枪。
孙美瑶做土匪的行径，不只是为了果腹，更主要的是换钱，有了钱才能去上海，去东洋，买枪买子弹。
今天可到好，人没抢来，自己的枪却丢了。
四支枪，对孙美瑶来说是很大一笔财富，绝不能就这么算了。
孙旅长立刻就想带兵去杀人抢枪，他就是这样的火爆脾气，否则也不敢做下惊天大劫案。不过孙桂芝拦住了冲动的孙美瑶。
孙桂芝是曾经的土匪军师，如今也摇身一变，成了十一旅的参谋长。
在孙桂芝看来，参谋长也就是军师，因此他还是让大家叫他军师。
军师详细的问过了当时的情况，然后打发走那个兵，房间里只留下他和孙美瑶俩人。
“大当家，”孙桂芝对孙美瑶还是老称呼：“这事有点古怪。”
“怎么？”
“大当家，泥腿子杀人可用的是枪，不是刀子。”
“你意思是我们遇到同行了？是过江龙还是坐地虎？”
过江龙就是流窜的土匪，坐地虎是本地的土匪。
“难说，你等等，我去打听打听。”
孙桂芝平日很少抛头露面，所以本地人基本没人认识他。他又有着强大的语言天赋，来米脂没多久，就学会了一口足以乱真的本地口音。
他扮作普通的百姓，去米脂县城转了一圈，就把当时的情况全调查清楚了。
一辆车，一个人，帮着常家小子杀的人。
汽车那么拉风，米脂县城的人几乎都当神物来看待，当然谁也忘不掉了。
这个消息让孙美瑶不得不谨慎起来。他是山东人，守着火车道，眼界可比陕西山沟里面的百姓广的多。
汽车，他见过。可是有汽车的人，无一例外全是实打实的权贵人物。这样的人，怎么会跑到鸟不拉屎的米脂县来，而且还开枪打死了自己的兵。
莫不是袁世凯要对自己下手了吧。
“军师，依你之见，咱们怎么办？”孙美瑶拿不定主意了。本来按他的第一想法，就是直接杀去常家村，把常升一家抓来活埋了，然后再把常小玉充作营妓。现在显然不能如此冲动。
“这事，得双管齐下。”孙桂芝思谋已定，说道：“死了弟兄，如果大当家不闻不问，那就寒了兄弟们的心。咱们都是同乡，来到外省，人生地不熟的，能活下去靠的就是一个‘心齐’。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。常家村，还得打。”
“打！”
“大当家你带人去打常家村，我去榆林府走一遭。”
“找井镇守？”
孙美瑶说的井镇守，是榆林府的最高长官。现在正是清末民初的过度阶段，官职非常混乱，地方上有前清的官，也有民国政府任命的官。
这位井镇守也算前清的官，也算民国的官，至少前清认他，民国也认他。
井岳秀，是陕北镇守使，坐镇榆林府，同时，他还是北洋军八十六师的师长。米脂县正是榆林府治下，理论上来说，孙美瑶的军队也归他管。当然，事实上井镇守完全管不了孙旅长。
孙桂芝单身一人去了榆林府，要摸摸北洋政府的真实意图。
孙美瑶不能等。今日事今日毕。现在天色晚了，那就等明天。
第二天，孙美瑶点了一百人，都是最强悍的土匪，一个个荷枪实弹，能带的家伙都带上，向着常家村就进发。
常升回到村里，一刻也没耽误。他是常遇春的后人，常家村大半人口都姓常，都沾亲带故，是一个老祖。
现在常家人一听说土匪差点抢了常小玉，顿时就炸锅了。
这个村因为偏僻，对时局了解就少，可是也因为偏僻，所以村民很抱团。常升一直是村里年轻一辈的领袖，他登高一呼，不说从者云集吧，也能招呼到几十条青壮汉子。
常升没有用过正规的军用步枪，可是他用过土火枪。步枪也不是什么高科技，常升摆弄摆弄就学会了使用。
四条步枪，一百多颗子弹。这是他们的主要武器。除此之外，还有三条猎枪。不过猎枪就比制式武器差远了。这都不是定装弹后装枪。
猎枪，有个又细又长的枪管，火药从枪管装进去，然后一颗铅弹也从枪管前面装进去，再用通条捅实在了，最后才能开枪。
这种枪，打兔子是可以，但是打人吗，那就难说了。基本上如果不正中要害，是打不死人的。
武器只有这么多，土匪，或者说官军却有几百人几百条枪——这是村里有人知道的数量。
实力对比悬殊，不过常升全无畏惧。因为畏惧也没有用，大不了就是一个死。
常升觉得现在的日子，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。
乱世出英雄，可是这是针对极少数幸运儿来说的。任何乱世，都是百姓的噩梦。宁做太平犬，不做乱世人。老话说的都是真理。
乱世人命不值钱，人命都不值钱了，还有值钱的东西吗。
任何动荡的时局，小老百姓是最先遭殃的。因为只要天下一乱，经济必然先乱。老百姓都是吃了今天没明天的，他们没有任何抵御经济危机的能力。
这点直到二十一世纪也依然如此。很多白领，看起来光鲜无比，住着百多平的房子，开着奔驰宝马，可是只要仨月没工资，这一切都维持不下去。
这个时空，这个时期的常家村农民，比起后世更是差的很远。
满清为了维持最后的统治，税收翻了翻的涨，本就压榨的村民活不下去了。结果到了民国，民国政府又不承认清政府的税收了。那就从新再交税。
这下常家村的人真是活不下去了。能卖的都卖了，现在整个村都是佃户，几乎全是赤贫阶层。村里唯一生活的好的，就是个小地主。
到了这个时候，人命也就不值钱了。
常升不怕死，不过他却不会白白送死。虽然敌人很强大，但是自己就算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。
这地方是自己的地盘，他多年打猎，对这块地方的地理很熟悉。他很快把常家村的青壮组织了起来，设陷阱，挖掩体，一切对付猎物的手段，全准备好了，就等土匪上门。
孙美瑶的人马杀气腾腾的逼近了常家村。
常家村坐落在山沟里面，交通不便。进出只有一条路，道路狭窄，两边都是土坡。
这地方是丘陵地带，并没有真正的高山，只有大小不断的土坡。
眼见着常家村就在眼前，孙美瑶大吼一声：“兄弟们，给老子冲。”
这群匪兵几乎都是同乡，他们不远千里从山东来到陕西，身边就没有自己人。所以他们更加的抱团，也更加的凶悍。
非如此不能在这样的环境生存下去。
昨天一下死了四个弟兄，这群匪兵的怒气早就满值了，现在敌人就在眼前的村里，这谁还能压得住火气。他们一个个疯了一样的嚎叫着就杀了过去。
第一个死亡马上就出现了。
这条路上被常家村的村民设下许多陷阱。陷阱里面插着尖利的木棍。这本来是用来坑野猪的，现在用来对付土匪，一样好用。
一个匪兵毫无征兆的就消失在地面，直落陷阱。木棍瞬间扎穿了他的身体，刺破他的心脏。第一时间，孙美瑶的军队就出现了减员。
匪兵完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庄竟然还敢抵抗。他们下意识的以为村民就如那些肉票一样，老实的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宰呢。
没成想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。
他们跑的太快，后面的人收不住脚步，一个个的落入了不同的陷阱，这一波起码有十几个匪兵丢了性命。
孙美瑶大怒。
自己怎么竟然阴沟里面翻船了。
不过孙美瑶是越挫越狠的性格。老子连洋人都敢劫，还怕了你们这帮土包子不成。
“放马。”这里距离常家村还有两百来米的距离，孙美瑶不准备拿棍子慢慢探路了。他自己和几个高级军官都骑着战马，现在他命令全体下马，让马去冲阵。
不得不说，孙美瑶也是有点子智慧的。马去冲阵，就能最快的踩破所有陷阱。
只要冲过这段路，就可以大开杀戒了。
几匹马被驱赶着飞快的向前奔跑，很快，他们就跌进了剩余的陷阱。不过陷阱并不是为了马准备的，洞口没有那么宽大。马匹填塞了陷阱，孙美瑶的军队又前进了一百多米。
这个距离，已经可以稳定的瞄准开枪了。
枪声响起。先开枪的，是常升。
毕竟他不是军人，没经过训练。面对这么多荷枪实弹的土匪，他说不害怕也是假的。先下手为强，这就是常升的军事理论。
他是个好猎手，用上制式步枪后，枪打的更加准。几乎每一枪，都能打到人。打死不打死难说，反正是打上了。
有常升带头，常家村的村民顿时火力全开。四条步枪，三支猎枪，打的不亦乐乎。
可是这点火力，比起匪兵来说，简直就是毛毛雨。
孙美瑶简直是怒不可遏。这帮泥腿子，竟敢对自己开枪。他本来准备只杀常升一家的，现在看来，还是自己太善良了。
这个常家村，全村都是土匪！
杀，杀光常家村！
土匪的反击是犀利而且凶悍的。几十条枪立刻就把常升他们给压制了下去。
常家村的人损失惨重。孙美瑶带来的都是土匪中的精锐，胆量最大，打仗最狠，枪法也最准。
他们的准头比村民强多了。只一波射击，常家村的村民倒下了十几个。
常升冷汗瞬间就下来了。
他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能力，低估了土匪的本事。
常升本以为自己和几个兄弟好歹也是有把子力气的好汉，又经常打猎，算是有一手好枪法，怎么也能跟土匪对着干一阵。
可是没想到，再好的猎户，也不是军人。
他们打兔子还行，真面对土匪的时候，几乎所有人都胆怯了。除了常升开枪打中了几个人，别人的枪全放空了。
对面的土匪就没倒下几个。反倒是自己这边，十几个兄弟都是脑袋开花。
因为他们藏在掩体后面，只露着脑袋，而土匪的枪法太准，所以被打中的，基本全是脑袋。
一波交手，常家村的村民就失去了抵抗能力。
土匪们看到对面的枪声完全停止了下来，他们变得更加凶悍起来。
肉票就是肉票，冲，给死去的兄弟报仇！杀人！抢女人！
土匪发起了冲锋。
常家村的村民立刻崩溃了。他们说白了，全是庄稼汉。现在村里连家禽都少，他们连鸡都没杀过，除了几个猎户，大家只会种地。拿锄头的手，怎么比得过拿屠刀的手。
除了常升兄妹，所有人都开始向后逃跑。
常小玉没跑。她捡起被人丢在地上的枪，拉栓上膛，然后瞄准骑在马上的那个大官，扣动了扳机。
枪声响起，孙美瑶什么事都没有。
常小玉又没打过猎，她是昨天才学会开枪，而且她哥哥只让她打过一发子弹。这要是能打到人，那真是奇迹了。
村民放了羊一般，向着周围四散逃命，土匪却汇成了一股绳，顺着唯一的道路，马上就要杀到常家村的村口。
“哥，你打死我吧。”常小玉没有跑。她知道自己肯定是土匪的目标，她跑不掉的。在这个距离，她已经能看到土匪眼神中的凶光了。
常小玉决不允许自己再一次落在土匪手里。
“好。”常升二话不说，调转枪口对准了妹妹。他知道结果。与其让妹妹落入土匪手里被蹂躏，不如自己一枪打死她，还是解脱。
杀了妹妹，自己再拼死几个土匪，也算是值得了。
常升做事果断坚决。常小玉就在他身边，他枪口调转过来，刚要扣动扳机，就见自己的长枪突然从中间炸裂了。
“真特么是个狠人。”秦牧在附近的山坡上，从头到尾观察着战场情况。
刚才就是他一枪打断了常升手里的枪。情况很清楚，常升是要杀了妹妹再拼命，他已经认命服输了。
不过秦牧坚决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己面前。
常升的表现，已经超乎他的预期了。一开始，秦牧还以为常升只是一时的勇气，回到家之后，会连夜带着妹妹逃命的。可是没想到，他竟然组织起来一伙人，给孙美瑶来个阻击战。
对于这群庄稼汉来说，他做的已经足够出色了。奈何实力悬殊太大，结局根本无法改变。
当然，如果秦牧不在这里，自然常家村就会被**。可是有他在，这一切就不可能发生。
不知何时，一架无人机已经飞到了战场的上空，林柔按下按钮，几枚炸弹呼啸着从天而降。
炸弹准确的落在了土匪群中。这些土匪在进村的路口密集成一团，完全没有什么散兵队型，炸弹的威力一点没浪费。几十个土匪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被炸成了碎尸。
常升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，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。
怎么土匪全被炸死了。哪里来的炸弹。
他刚才恍惚看到天上掉下来几个东西，这时候常升连忙抬头看天。无人机已经拔高飞走了，他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。
“该我出手了。”彭祖端着一挺MG-42，身上挂满子弹带，从山坡上冲了下来。
他一路走，一路开枪，子弹泼水一样打出去。
孙美瑶站的靠后，他身边还有十几个土匪没有被炸弹炸到。可是他们也都被炸懵了。这哪里来的炸弹，怎么威力这么大。前面那些弟兄，连人样子都给炸没了。
没等他明白过味来，彭祖的机枪子弹就扫过来了。
孙美瑶马上命令手下反击。悍匪就是悍匪，这时候他依然没有害怕。怕什么，对面就一个人。
十几条枪全指向了彭祖，子弹噼里啪啦的打在彭祖身上。
不过彭祖就跟被蚊子咬了几下似得，一点事没有。
MG-42喷吐着火舌，收割着土匪的性命。
这下孙美瑶崩溃了。这个人，他不怕子弹啊！这是什么东西，怕不是个怪物吧。
土匪不怕人，但是怕神仙鬼怪。因为他们坏事做的多了，心里就难免不安。神神鬼鬼的这些东西，他们比一般人更惧怕。
孙美瑶马上调转马头，拼命跑路。
他是唯一还有马的人。
彭祖的子弹放过了孙美瑶。秦牧也没有出手。
孙美瑶孤零零一个人逃回了老窝。他带来的一百名最精锐的土匪，全死在了常家村前。
新编十一旅，是要全死在米脂县吗？
孙美瑶躲在老窝里面，完全失去了主张。
